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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城市的味道,应该是历史与现实融合的味道。一个有味道的城市,应该是深厚的过往与繁实的当下交相而成的得体与和融。

  若一个城市只专注于当下忽略过往,这样的城市免不了给人浅薄之感。

  在很长一段时期内,我对永丰这座小城是不喜欢的,它生长得过于迅速,几乎丢弃起了她作为一代文宗故里应有的模样。农田上的住宅小区,山岭间的工业厂房,河畔边的夜市摊点,高楼处处,商贾穿梭,却难寻一处可以让匆匆行色安宁片刻的地方。建县九百余年,历

  史的余韵在大修大建中,涤荡得只能从古籍和档案中寻找经年累月过去后的一些古风遗韵。若有外地朋友来永丰,你会带他去看什么呢,也就是河边有个公园,有些树,有尊塔,有个状元楼,有座座欧阳修纪念馆,再远些就是西阳宫边的几处坟茔了。

  只见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烟火气,却难闻古韵悠悠、文脉余远的历史。一个城市只能容纳一颗颗追逐的心,却难存放一个个诗意的灵魂。

  恩江寂寂,欧公寂寂,这是一座城的寂寂,更是一群人的寂寂。江右名邑,实在是低调得让人心酸。

  这一切,在两年前有了改观,有了变化,有了一个重新的审视。这是当政者的眼光,也是一个城市呼吸的需要。这一切的变化,缘于明代古城墙的发掘、保护、重修,缘于恩江古城的恢复重建。

  一城两面,一边是烟火生生的现实,一面是古韵悠悠的历史。互不相碍,又彼此铆合。

  一条葛溪河,自村中而来,往恩江而去,将一个城市悄然划开,一半城市容纳烟火里的繁华,一半城市安放宁静中的诗意。

  葛溪河西,恩江老城,高楼与平房参差,这是永丰的CBD,不管高楼绵延多远,远到桥南,远到坑田,远到农田的无际,都没改变恩江老城的人来车往,物聚业旺。

  城市总是醒得很早的,叫醒这座城的不是鸡鸣,不是闹钟,而是在每座楼里的生活。

  老城的生活,被挑着担、骑着车进城卖菜的菜农惊醒,被超市早间配货的车灯照亮,夜色已一层层被身穿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扫去。其实这座城市本没有深睡,当午夜的吃食店刚刚关门不久,凌晨的早点摊就顺势接过这生活的棒子,把新一天烧燃。人们一天的生活

  便是从这些分布在闹市、街角、小巷犄角处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早餐馆子开始的。素面拌粉瓦罐汤,饺子馒头小笼包,除了填饱肚子,还得吃出风味。除了本地特色的小吃,这些年全国各地的名小吃也挤进了老城人的生活。南昌拌粉、兰州拉面、沙县烧麦、天津灌汤包,老城的人们不厌其烦地一天天念叨,一日日光顾。

  再往西或向南过桥,城市的宽度次递拉长,大的公园,与路相连,与山毗邻,与水互映,晚餐后,黄昏时,老城里的人们换上运动鞋,沿江而行,滨江河岸走一走,累了乏了,去城市广场里坐坐,上一杯咖啡,来一杯奶茶,顺带捎点日用物件,然后背转身,朝高低错落的老城去;环城西路,一条路,串起了一大片的住宅小区,缝合城乡的边界,自从有了环城路这连片的小区,小城才颇有了几份大都市的气象,这里被称作恩江新城。虽减了些老城里的烟火气,但柴米油

  盐的日子一点不逊老城。老城是商业中心,这儿便是行政中心,县里大小机关、服务网点全聚在这里。从这个中心辐射出去,商超、菜场、小吃店、快递点、汽车站,生活所需鳞次栉比。

  不管是老城抑或新市,不变的节奏,永远是为生计奔波。那些茶饭之余的消遣,只不过是为了下一个日子更有力地出发。

  城市是需要动静相宜的。老城新城,不一样的面貌,却是同样的奔忙,点缀其间的公园绿地,只不过是让你可以一时喘息,半盏休憩,芸芸众生是没有闲情长久安静的,你不追赶生活,生活会却在时时追赶着你啊。

  一个城市,还需要一个地方,可以容纳一城人的精神放逐。或许,恩江古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。

  恩江,一条望名便可思义的河。恩江古城,一座可以看到前世的仿古之城,古城布局,完全按古制恢复。街区的整体骨架早已搭建完毕,亭台楼阁,水榭回廊的装修还有待时日完工。

  这样的古城,是颇具一些大手笔的。从恩江桥畔的门楼,沿青石铺就的道路前行,高大的居民小区,古色的街区楼阁,高矮错落,热闹与宁静相得如饴。湖中水波不兴,偶有几人垂钓,或许也是钓翁之意不在鱼呢。#p#标题#e#

  穿过青砖黛瓦飞檐斗拱的仿古街区向前,江南小景点缀门楼阶前,古铜色木质大门半虚半掩,从雕花的窗棂和丹霞石的刻画上,你能想像这恩江城曾经的富足与繁荣。恩江古戏台,演绎过多少帝王将相的潮起潮落,又吟唱过多少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。一座戏台,就是一部城市的文化史书,官之功勋,民之生存,都曾在这里一一呈现。戏台前的广场甚是宽阔,足可以容下一个城市的喜怒哀乐。

  古城里,烟火和诗意交融的,当数下西坊老街吧。寻常巷陌,下里巴人,凡夫走卒,百味人生,熬过岁月打磨和风雨剥蚀,下西坊的街民,满眼都是对这片巷子的安分守己,虽远去了繁华,却留下了烟火。昔日的街巷已变换了模样,延续百年沉淀后的淡然与闲适,还是

  在这儿长出了新芽,生生不息。篾匠木工包子铺,修锁补锅钉称杆,这些被时代挤兑得只留下一旮旯小门面的传统手艺,以极端顽强的生存力,守望着这不合时宜的工匠余脉。这条街的尊严,好在这个城市

  的治理者已经懂得,过不了多久,留存在县史黄页中的驼背巷、梭罗巷、汤家巷、宋家圈,就又将以新的烟火味道熏出色泽鲜亮的风貌。

  永叔公园,这座县城最年长的公园,终于不再园单楼只了。欧修纪念馆,状元楼,终于可以融入这古街躯骨之中,成为文化灵肉的五

  脏六腑,进而打通一座城市回望过往的经络。恩江水依旧,

  报恩塔依旧,

  曾在这水里过往的千帆早已不见,重修的古渡码头,链接了与一条河与岸上居民最直接的对视。你丰盈也罢,干涸也罢,我亦不离不弃,

  生死相依。一条河,怎么能没有一个渡口,渡口是人们亲近河流的脐带,梦想从河而下,生活自河而上,岸上的饮食男女,船头的青衣长衫,哪一样不是烟火人间至情的牵挂,哪一个又不是红尘里的本色原浆呢。

  再往前,就是古城墙了。

  江南保存最完好的明城墙,应该有史可查,有据可寻,就不去过多纠结真假了。古与新在这里层次分明,今与昔在此交相叠加。沉在最底层的,便是这座城市的昨天,码在其上方的,除了这座城市的格局,还有后辈对创造过骄傲历史的人们的尊重。轻轻地触摸着这厚实的砖墙,小心地踩着掩藏在文字中的文明,分明就是一种穿越时空的自信,修起的城墙,不是为了挡住文明的互通有无,只是为了固定一种文化性格,不锋芒毕露,只含蓄内敛。漫步古城,总会生出一种想

  要穿越古代的浪漫。如果回去的是明代,我一定要去膜拜永丰人聂豹,因为他的人生履历里也有一段与城墙有关的故事,只不过他的城墙在遥远的北京。一个城的墙,一个人的墙,一个近在故乡,一个远在他乡。

  行走古城,再匆忙的脚步,都会缓缓停留,再浮躁的灵魂,也定暗生诗意。躯体累了,灵魂倦了,就来古城走走,择一隅,坐半天,也无妨,若风云不解君意,阳光定慰你心。

  我开始有些喜欢这座小城,喜欢她半城的烟火味,还有半城淡淡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