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,栀子花开。

妻邀我去小区后山看花。没带雨伞,细雨柔柔,扑到脸上,丝丝凉凉。沿鹅卵石盘山小路拾级而上,雨中空山,竹林青翠,充满诗情画意。

路边栀子花正开着,它们挨挨挤挤,似乎仰着小脸笑着嚷道:我在开花!,我在开花!一路爬山一路花香,空气中弥漫着细细密密掸也掸不掉推也推不脱的栀子花香。尖尖花蕾似青椒朝上耸立着,叶儿绿得令人没法形容。绿叶丛中怒开的花儿洁白高雅,不需走近花丛,香气扑鼻,沁入心扉。走近栀子花丛,花儿浓而不艳,淡而不俗,落落大方。顷刻间,我就陶醉在了花香中。不,花海中。

栀子花开,洁白淡雅。微风吹拂,清香四溢。我虔诚地站在花丛旁,不敢用力呼吸,生怕惊扰了花的花梦。我凝视花丛,阵阵幽香扑鼻而来。内心不由涌起一阵感动,天地间,花与人,也会有着一种生命的默契。细细地闻着,幽幽的,淡淡的,很熟悉,但记不得在哪儿相遇过,想想,再想想;;

哦,想起来了,那是老家的香味,那是青春的芳华。

那年我从部队复员回乡等待分配工作,她也刚以知青身份招工来矿山不久。

栀子花开季节,我俩牵手相约,巡着栀子花香找寻花开源头,在青春芳香引领中,发现职工食堂后山上长着大片栀子树。

栀子树与她个子差不多高,婷婷玉立,披着绿油油的裙衫,如同星星般点缀的花朵丰腴阿娜,充满生机与活力,如同花季少女朝气蓬勃,浑身散发着诱人的芳香。

她摘下几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,含情脉脉中顺手塞给我一朵,其余的就挂在她那的确良花格衬衣上,欢快地跑开了;;我闻着淡淡的清香,将那朵栀子花拽在手中,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。

女人爱花,妻更爱栀子花,她说,单凭栀子两字,就能让那种清香气味在心中久久地流动。

其实栀子花在妻心里有了另一层解读,巡着栀子花香,没有山盟海誓般的诺言,一朵栀子花却让俩个年轻人许下守爱一生的约定。

大概是在矿山长大的缘故,我从小并不喜欢花花草草,因为栀子花结缘,由此对栀子花也有了特殊的钟爱。

快四十年了,那特定的环境以及青春的花香,久久挥之不去,永远保留在了记忆中。读过杜甫《栀子》红取风霜实,青看雨露柯。无情移得汝,贵在映江波。的诗句,欣赏栀子花,同样需要那种声气相投的契合,也需要生活的旷达和历练。

下山路上,邻居莉也在赏花,手里捧着两束栀子花。釆花呀,香吗?妻笑吟吟地问道。

莉是个美丽女子,从湘西龙山那边嫁到了矿山,丈夫在井下工作,她在小区门口开了个早点摊以补贴家用。

服务热情,生意很好。靠自己的勤劳和能干,把个小家经营得甜蜜温馨。

女儿是双胞胎,聪敏好学,都在上高一。孩子学习太累了,端午放假回来休息。跟我一起采摘栀子花,可开心了!正说着,俩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一人拿着一个小花瓶跑了过来,白白净净,细眉大眼的,跟莉很像。跟我们热情地打过招呼后,像小蜜蜂般飞也似地窜到栀子花丛中去了。

回到家,妻将栀子花苞苞插在玻璃瓶里,它们没有庭院栽培的栀子那么香气,花瓣也略小,有着山野女孩般的俏皮和灵性。

茶几上玻璃瓶中的水眼见着一寸一寸地浅了下去,啊!这些小家伙喝水挺厉害的嘛。

六月栀子花含香,温馨诗韵醉意浓。醉人的栀子花,浑身散发着淡淡幽香,宛如精灵古怪振动着翅翼,似微风吹拂,似泉水浸润,香溢客厅,钻入卧室,飘进书房,渗入五脏六腑,清新清爽极了。

两日后,花儿渐渐变黄凋零,妻舍不得扔掉,将花辫夹在书页中做为纪念。花开一年又一年,青葱年龄也像栀子花般渐渐泛黄。

深夜,窗外栀子花香随山风幽幽飘入半掩的窗口。

我枕着花香悠然入梦,连梦也清香四溢。

我梦见蒲松龄老夫子喜白牡丹,喜菊喜荷喜耐冬,才会有香玉、绛雪、葛巾、黄英等温柔娇美的花精灵盈盈而入《聊斋》;

曹雪芹呢,则把满腔挚爱献给了绛珠仙草化身的林妹妹。如果让我选择,我只想做一枝栀子,食人间烟火,具七情六欲,大俗亦大雅也。

《本草纲目》中说栀子又叫桅子,危,酒器也,危子象之,故名,俗作桅。

桅,酒坛酒壶酒杯之意。难怪我这不胜酒力之人,酒不醉人闻花醉,闻之便熏然欲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