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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北方的冬天,天黑得早。落晖在静默中等待,让萧条的万物渐渐归于寒冷的沉寂。冬夜太过漫长,一切都是静的,冷的。心,也是清的,空的。

  屋内,一盆叫刺梅的小花红红的开了满头,一团喜气热闹。独坐灯下,凝眸轻柔的雪花扑窗而来。红的艳,白的素,在这样嫣美清净的世界,若是再听上一曲怀旧的歌,李健的《松花江上》穿透寂静而来,旋律里深情吟唱的是他的故乡。心慢慢回暖,有了一丝故乡的微澜。

  故乡,总会是人们此生走不出的眷恋。

  落雪了,梅开始在心里,又似乎在远方。若是恰好此时有一个从故乡归来的人,故乡的梅花便是最美的念想了。

  君自故乡来,应知故乡事。这是王维《杂诗三首》之二的问梅,《杂诗三首》,是王维晚年居长安时,年老体衰,心境虚静无为,满足豁达的无限心意,流溢出的一抹噙香的暖。

  家乡的梅成为诗人心底最温馨的记忆,梅的清雅也是最适合倾谈的对象。问梅是诗意的,也是眷恋的。是诗人即使步入老年也拥有的高雅与诗情,儒雅与风度。他心中的画面太过美好,何况此时此刻,有香茶与友人,有白雪与寒窗,这样的场景,怎能少得了故乡的梅花?

  王维这一生,由于久居京城,到老一直都远离家乡。似水年华,谁都会老去,而与故乡远隔天涯更是有太多的悲愁和无奈。对于游子而言,故乡可怀念的东西很多。最令诗人亲切怀想的,却是窗前的寒梅著花未?

  梅花幽幽的香气和绰约身影的风姿,成为诗人故乡的意象和象征,同时又体现了诗人独钟梅花的清高超脱的品性。可以体味出他抒写离情别绪,空怀大志而不遇的孤高心境。对于家园的断肠和无望,怀念故土的乡愁和忧思,是诗人为全天下思乡之人而歌了。但凡情趣高雅,超凡脱俗之人,所留恋的总是和常人不同,比如山间的泉水是否还清澈地流转,比如一枝老梅是否风情依旧?

  来日绮窗前,寒梅著花未。千百年后,我的心和诗人就在这个冬天怦然相遇。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懂得的人,只一枝梅、一窗雪就够了。

  王维,久居异乡,便做了异乡的人。诗人心境清幽,生活自在闲适,寒夜的清冷让他多想听到关于家乡的讯息,哪怕是那枝窗前的老梅?你从我的故乡来,应该知道故乡所发生的事。不知你动身前来的那日,我家窗前的那株梅花是否已开花了?至于友人到底知不知道,都不重要了,他只是询问他,也是在问自己,问过,便好。花开还是未开,并不重要。

  孟浩然曾慨叹着,当路谁相假,知音世所稀。与他一对一答之人,也必是他的知音,并非庸庸碌碌之辈。与那个从故乡回来的人诗意的话语,两个灵魂之间只一份懂得,一份相知便好。

  写冬夜与梅的诗,还有杜耒的那首经典的茶诗《寒夜》,寻常一样窗前月,才有梅花便不同。寒冷的冬夜,窗外有白雪,有月色,还有友人对酌,最让人满心欢喜的,便是新开的月下梅花了。读此诗,感受到的全是寒夜的美好,不似王维有莫名的乡愁在里面。

  在入仕和归隐之间,王维不停地在转换角色,作出抉择。他一直处于人生进退的边缘。他常常想要积极入世,可是又时隐时出,时时在体味坐看云起时的个中妙趣。他是禅诗写的最好的诗人,也是入世与出世之间平衡的最好的诗人。王维入世时享朝廷俸禄,出世时悠游绿水青山,在做官与归隐之间游走,看似潇洒至极,实则无奈之举。在士大夫的归隐之气已蔚然成风的唐代,王维的出仕与归隐,只是更能做到两不相误而已。

  每个人的人生,都是自己书写的,运命无法改变。当我不得不离开塞外小城,远走他乡,和故乡的阻隔山高水长,站在寒冬的路口回望,我是否也能够如诗人一样从容行走在路上?人生,若是有归途,有了故乡的守望,生命的漫旅便不再感觉孤单,心底有了温暖的期盼。

  当年老体衰,或年终岁末,无论遇见任何一个让我软弱的理由,故乡,一直是我心灵的原乡,是宿命中从未远离过的心灵憩息之地。灵魂在那里深种,每一点温暖的光亮都可以照彻黑暗的角落。

  从这里,谁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。生活让人无奈,季节让人感怀,常常觉得惟有故乡的一切才是美好的。一生中追忆的时光里,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乡愁萦回不去。最美的乡愁便是心底的那一点香痕,绕一缕梅花的清雅,暗香幽远。#p#标题#e#

  倪瓒的诗中写,忽起故园想,泠然归梦长。人,一旦背起行囊,无论身走多远,便注定再也逃不开那个生养之地的故乡。我不是归人,依旧人在他乡。我在遥远的地方,只是个过客,达达的马蹄,打马而过,归乡之路依旧遥遥无期。惟有此心付与梅魂,梦断塞外的一声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