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 1 年

短篇小说,捡来的媳妇,王二丫拽着陶三旺进入芦苇荡的时候,是初夏的傍晚。微风送着清香,白云变成了浅灰色,太阳懒懒地下坠着。田间干活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工往回赶了,远处笼罩在树丛中的村庄,炊烟升腾着、弥漫着……

故事要从去年说起,那是收秋以后,小麦种下了地,村里人都闲下来了。三旺妈可闲不下来,又开始唠唠叨叨了:“三旺哎,你也老大不小哩,什么时候能让俺省省心,赶快找个媳妇吧。”

“妈,急什么嘛?该是俺媳妇的她跑不了哩。”

“也不知哪一个才能是你媳妇儿?”母亲嘟囔着去抱草做饭了。陶三旺本来想帮着烧火的,可又害怕母亲的唠唠叨叨,只好独立走进一个人的黄昏里。

田野里静悄的,地头地尾成行成对的白杨树开始萧条下来,枝枝叉叉在空中摆着各种不规则的图案,还没有来得及冬眠的小虫儿在呻吟着,给入冬前的大地带来点卑微的生机。成行的麦苗探出了绿油油的脑袋,窥视田野的景色。阡陌上,沟渠边到处攒起了秫秸垛子,在天色愈来愈暗时像一个个幽灵,让人浑身发怵。

陶三旺的父亲去世三年多了,两个哥哥大旺、二旺已成家分开另过了,只有他陪着年迈的母亲。二十大几了还没有找到媳妇,是他长得丑吗?不是!高高大大的三旺帅着呢,初中下学后有多少媒人踏入他家的门来提亲,可他不是把媒人撵出去,就是被他婉言谢绝。慢慢的就拖成了这么大的岁数了,现在也很少有媒人登门,他母亲整天急得烟熏火燎,唉声叹气的,可拿三旺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因为他的大哥二哥怕老婆怕的要命,两个嫂子对爹妈又不孝顺,天天找茬吵架,打还谈不上,但整天指桑骂槐、没事找事的也让人受不了啊。就这样,父亲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,到那边躲清静去了。三旺只好带着母亲到旷野里,在自家的田间地头盖了两间土坯房,分开另过了。穷,没房子结婚不说,他还不是害怕如果娶了个像两个嫂子的那样的女人,那可就要了母亲的命喽,所以他也就这么拖着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野地里静悄悄的,三旺溜到一团秫秸垛边,依靠着坐了下来,看看灰暗的天空,星星开始若隐若现了。远处的村庄还在骚乱着,鸡鸣狗叫,大人唤孩回家吃饭的声音,此起彼伏。三旺的心绪这时很乱,母亲的唠叨不是没有道理的,他应该找个媳妇了,与他一般大的,孩子都可以拾柴了。他想,要找,决不找像两个嫂子的那样女人,要找就找一个对母亲好的人,不管她长相如何,关键是要知冷知热、善良心好的,尤其是对老人孝顺的女人就行了。

三旺正想着,忽然感觉到身后的秫秸垛里有悉悉嗦嗦的声音。他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,不由心里有点发怵,忙转身看着秫秸垛,却发现有一只脚慢慢往里缩,他知道这里藏了个人,但不知是谁在和他开玩笑呢。还是庄里谁家大人又打孩子了,吓得孩子不敢回家,躲在秫秸垛里让大人着急害怕。这是庄子里时常都有发生的事。于是,三旺壮着胆子扒开了成捆的秫秸捆,才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卷缩成一团,浑身瑟瑟发抖。

“谁呀?这么晚了躲在这里干嘛呢?想吓死人啊?赶快出来回家吧。”

那个女人抬起脸看了看三旺,胆怯怯地又往秫秸垛里缩了缩单薄的身子。三旺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胳膊,使劲地往外一拉,女人便被拉了出来。女人浑身在颤抖,结结巴巴地哀求说:“好心的大哥,你就让俺在这里呆一夜吧!”

“这里晚上很冷的。你不是我们庄上的,是哪个村子的?告诉我,送你回去。”

女人也许是发现他不像个坏人,才幽幽地说:“大哥,俺是个外地人,被人拐卖到这里的,俺趁人不备才跑出来的。白天到陌生地方要饭吃,晚上就躲在野地的秫秸垛里睡觉。”

“哦,是这样啊!怪可怜的!”三旺知道,这里常常有买媳妇的,四川或云南一带大山里,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很多,人贩子就趁势骗大姑娘小媳妇出来打工,然后买到比较富裕一点的农村,给一些比较丑陋或有残疾光楷做媳妇,所以三旺对她说的并不感到奇怪。

三旺看她可怜兮兮的样,就对她说:“那你跟俺到家里去吧,这会儿俺娘大概也做好了饭,吃口热的暖和暖和再说!”

“俺不!”女人说着,身子又想往秫秸垛里躲藏。

“别害怕,没人伤害你的。走吧,这里晚上很冷的,会把你冻死的。”三旺说着在头前走着,那女人也就胆胆怯怯地、远远地跟着他。

站在院门外的三旺妈,正等着三旺回来吃饭呢,却看到儿子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,不知道咋回事,老太太也不问,准知道可能又是东庄西村的谁家的小两口打架呢,女人跑出来躲一躲的。三旺妈便也客气地让女人到了屋里,忙盛上饭让她吃。那女人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,心里也不再害怕了,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也不顾及吃相了。不一会,几碗玉米糊糊下了肚,当她打了饱嗝的时候,才发现那娘儿俩没吃呢,饭全让她一个人吃完了。

看着丫头吃完了饭,三旺娘才叹了口气说:“唉,看把这孩子都饿成什么样喽?孩子,吃饱了嘛?没吃饱大娘再给你做去?”

姑娘看着空碗空锅,不好意思地说:“大娘,俺太饿了,对不起啊!让你们没饭吃了。”说着,红着脸低下了头。

“没事儿,俺们娘俩饿一顿两顿的没啥。”大娘边收拾桌上的碗筷边笑着说,转身又提醒三旺说:“三旺啊,去烧点热水,让这姑娘洗洗澡吧,看她脏成什么样子啦。”

“哎。”陶三旺答应着出去了。

三旺娘收拾完了,就坐下来,望着姑娘问道:“丫头,多大了?叫什么呀?哪里人啊?”

姑娘看着慈眉善目的三旺娘,小声地说:“大娘,俺叫王二丫,今年二十二了,家在四川的一个大山里,穷啊!爹娘走得早,俺是跟着哥嫂长大的,他们对俺不好哩。看俺长大了,让俺跟一个远房亲戚出来打工,没想到把俺卖到这里了。那男人大俺二十多岁,又是个瘸子。对俺也不好,天天骂骂咧咧的,让人受不了啊!”说着,泪水便流了下来。“俺是趁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,要着饭跑到这里的。”

“唉,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!俺这里经常有人家买媳妇呀,都是又老又丑的人,造孽哦!”三旺娘可怜起来了,“暂时在俺家住着,过几天俺让三旺送你回去。”

二丫慌慌张张站了起来,急急忙忙地说:“大娘,别送俺回去,哥嫂对俺也不好,俺怕再把俺卖喽。如果你老人家不嫌弃,俺就住你家吧,不白吃饭的,俺什么活都能干的!”

三旺娘看着姑娘可怜、害怕的样子,说:“唉,那要是这样,就住下吧,俺家也不缺你一口吃的。天也不早啦,洗洗跟俺睡一个床铺,就让三旺到锅屋里去睡吧。”

二丫急忙说:“谢谢大娘!”

第二天天刚亮,王二丫就早早地起来了。打水、抱草、收拾院子。悉悉索索的声音把三旺吵醒了。他睁开睲松的眼睛,向院内望去,眼前豁然一亮,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忙着哩。黝黑乌亮的头发,编成了两个羊角辫,瓜子脸油润鲜嫩,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,高挑的鼻梁下露出笑意盈盈的红唇,一对深深的酒窝平分左右,让人见了总是那么心动哩。

二丫走进锅屋,正准备添水做饭,看到一直望着她的三旺,“三旺哥。”姑娘脸一红,“我这样叫你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、可以……”三旺慌里慌张地答道。

“那你就再睡会儿,做好饭俺叫你哩。”二丫说着就烧火做饭去了。

三旺娘起来看到二丫穿着自己那不合体的衣服,不由得一乐:“穿上俺这破衣裳,可埋汰这俊丫头喽!三旺哎,吃过饭到集上给丫头买身好衣裳哩。”

“哎,知道了,娘。”三旺此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哩。

当王二丫穿上三旺买回来的新衣裳时,愈发的鲜亮哩,可乐坏了三旺和他娘喽。

天气愈来愈冷了,陶三旺拉了些秫秸秆,把房屋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,篱笆墙的院子也用它厚厚地围了起来,这样屋里就暖和多啦。

闲下来了,三旺总会到野地里下扣子和夹子,逮一些野兔子和野鸡一类的,有时也到芦苇荡里抓一些鱼啊虾的,这样每天的伙食也是大大地有所改善。

王二丫可是个持家的好手。每天吃不完的鱼啊、兔啊、野鸡啊等等,死了的就用盐腌了起来,活得就养起来。聚多了就让三旺拿到集上卖了。这样一来,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在不断地改变。三旺和娘看在眼里,喜在心啊。

有时二丫不在时,三旺娘就叨咕:“我要有这么个儿媳妇多好啊!”说的三旺脸红红的,心跳也在不断地加速。

春天来了,万物都苏醒了。二丫看着老实勤快的三旺,那心啊也活啦。有时看不到三旺,就急急地问:“大娘,俺三旺哥呢?”三旺娘的心里就会喜喜的乐哩。

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,三旺和二丫从地里回来。二丫说:“三旺哥,我们现在开始慢慢的攒点钱,到了初冬时盖个塑料大棚,种上反季节的蔬菜,那时菜可贵哩。”

三旺说:“我们也不会啊?”

“学呗,什么不是人学的!”

“那行,你说了算吧。”

“我又不是当家人!”二丫感觉好像说漏了嘴,脸一下子红了起来。

三旺像没发现似的,接着说:“那你就当呗,俺和俺娘都同意的哩!”

“那……那……那就这么说啦?”二丫说着,便拉着三旺进了芦苇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