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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从家到单位的路上,经过一片银杏林,长在道路两侧,枝繁叶茂。每次路过,都忍不住看一看,或拍下几张照片,不知不觉便记录下这片银杏的春夏秋冬,也记录下自己人生和成长的轨迹。

  夏天的时候,晚上回家路过这片银杏林,常常看到有恋人在暮色中牵着手走过,便会想他们肯定是在银杏树下相识、相恋,银杏林是他们恋情的见证,就像见证七仙女和董永的那棵槐荫树。秋天的时候,银杏果落得满地都是,银杏叶也一天天变得金黄,成为古都秋天最美的一道风景,我常常觉得这片银杏林比香山的红叶更美,更像是古都金秋的缩影。冬天下雪的时候,牵着孩子的手从树下走过,心里静静的,好像银杏睡着了,不忍心打扰她。春天的时候,银杏绽放新芽,每天都不一样,让你的心也格外欣喜起来。银杏林的四季,也像人生的四季,都有各自的美好。走过四季愁不染,这句话说的多好啊!

  由于走的多了,便常常觉得自己和这片银杏林有缘,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。有时候出差几天,回来再路过这片银杏林,甚至会有老友重逢的感觉,会觉得是不是这片银杏也在等我。作家史铁生去世的时候,我重新翻开他的名篇《我与地坛》,这篇作品伴我走过青少年时光,中年再读竟不由自主想起这片银杏林。地坛对于史铁生,正像银杏林对于我,格外有意义、有感触。但实际上,地坛只是地坛,银杏林也只是银杏林,并没有特殊的意义。每次从树下走过,有风从树梢吹过,有鸟从枝头掠过,但时光并没有为任何人停留。

  银杏在北京很常见,京城有好几片银杏林都很有名,可是在我小时候生活的太行山深处,银杏并不多见,而是很稀有且主要长在庙宇和道观之中,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常常带有一些神秘和神圣的色彩。离我老家不远有一处名胜叫天桂山,这座山有些来历,前山是道,后山是佛,前山的道观正殿旁有一株巨大的银杏树,至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,几个人合抱都抱不住,我们老家叫白果树,树下有一汪泉眼,名为明珠井,泉水清冽,常年不涸,无论旱涝始终保持同一个水位。当年天桂山道观兴盛时,这眼泉水能养活数百人。在老家乡民眼里,这棵白果树和这眼明珠井都是神树、神泉,每年农历三月十五天桂山庙会,附近乡民都来树下祭拜。我那时年幼,但也常来抱一抱这棵神树,望一望这眼神泉,对大自然充满好奇和敬畏。

  离老家稍远的地方,还有一座觉山寺。据说这是一座古刹,与五台山颇有渊源,当年兴盛时曾名震一方,有数百名僧人,而今已然破败,唯有大雄宝殿前站立着一棵银杏树非常繁盛,仿佛诉说着历史的变迁。我上大学的时候,母亲身体不好,听人说银杏叶泡茶喝可以降血脂,父亲便亲自去觉山寺采回很多银杏叶,熬水给母亲喝,我们都希望这神奇的银杏树叶能尽快让母亲康复。但时过境迁、物是人非,母亲去世已经十多年了。去年国庆长假,我带着妻子、孩子返乡探亲,驱车路过觉山寺,便下车拜望这棵久违的银杏树。这棵树依然繁盛,枝叶亭亭如盖,我驻足观瞧,忽然心有所感,想到这棵古树阅尽人世变迁,想起项脊轩主人归有光手植的那棵枇杷树,也想起父亲为母亲熬制银杏叶茶的往事,不禁挥笔写下一篇《浪淘沙》:驱车返故乡,秋风送爽。仍是儿时旧模样。青山绿水看不尽,巍巍太行。古寺山中藏,银杏泛黄。沉思往事更忧伤。犹记母亲病中时,摘叶亲尝。当时,太阳已经西斜,有山风从古寺吹过,暮云四合,古木参天,银杏叶哗哗作响,心中泛起说不出的忧伤。

  这一棵棵银杏树跟我的人生相连,记录了我们成长的节点。我们总是习惯于以树喻人,但是在银杏面前,我们人类其实格外渺小。从课本上知道银杏被称为世界第一活化石,在地球上已经存活了数亿年,历经多次冰川仍存活至今,是世界上最古老、最顽强的树种。每想及此,看到路边普通的银杏树,我心中总会多出一份敬畏。古人说,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,这古老的树种虽然不言不语,但却是我们人类历史甚至地球历史的见证。

  古老的银杏常常观照我们的心灵。禅宗有云: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,不使惹尘埃。我常常觉得,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棵树,而属于我自己的那棵一定是一棵银杏树。她既高贵清高,也普通平凡;既多愁善感,也沉稳内敛。她深深扎根脚下的土地,尽情地汲取宝贵的营养,也无私地绽放金色的树叶,奉献给大美的金秋。她是一棵朴实的银杏树,对人实实在在,有山里人特有的本色。她是一棵坚韧的银杏树,做事苛求完美,有读书人特有的才思。她是我们人生的写照,是我们心灵的观照。#p#标题#e#

  又是一年银杏泛黄,人生进入最美的季节,让我们时时观照心里的那棵银杏树。